陸遙明顯有幾分不悅,略皺了皺眉道:“謊報軍情乃是大罪!道彥,你是文人,不曉得軍中的端方,此番我便不究查了。此後在軍中行走時還請自重,莫要再如此胡來!”
陸俊點頭道:“尚好。河橋彆後,得士龍公舊部之助,展轉數月才幸運逃回江東,途中顛沛難以儘述。本擬今後悠遊林泉、度此平生,孰料數月前忽得安東司馬王茂弘保舉,超拔為國子祭酒。哈,到中原就任火線知,本來東海王殿下成心以此舉拉攏阿兄……說來,我該慎重感激兄長纔是。”
龐淵的性子比馬睿要油滑些,他當即略向前半步:“將軍,早點歇息吧。明日想來仍有戰事,可不能過分勞累了。”
陸遙有些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龐淵,你帶道彥回營安息,將同來的將士們也好好安排下了。”
陸俊在兄長麵前可拿不動官員架子,一時被責得狼狽,連聲應是。
不料陸俊當即點頭:“許昌冇於賊寇以後,東海王數十萬雄師分離流浪,我狼狽潛出,混跡於敗兵之間鼠竄數旬,幾近凍餓而死……直到本日方得巧遇那位葉隊主,不瞞兄長,我身上並未負有任何任務,實實在在隻是個窮途來投的不幸人罷了。”
“陸士瑤、陸士光?”
這些年殛斃掙紮的餬口,就像是鐵錘鍛打著陸遙,為他披上一層又一層堅毅而厚重的甲冑。~頂點小說,稍許暴露半點柔嫩,就會成為本身的停滯,乃至被火伴所嘲笑。隻要在偶爾深夜夢迴之時,他纔會想起,重重甲冑保護之下那滿盈著血和火的黑暗裡,也有過溫情瀰漫的光影。但此時現在,當陸眺望著身前那張成熟了很多、卻還是年青的麵龐時,層層甲冑消逝了,那些被他掩蔽在最深處的影象曆曆閃現出來。
就在這幾句簡樸對話的時候裡,遠處又有斥侯疇火線返回,往旄旆地點奔馳而來。陸遙便不再理睬陸俊,雙手抱肩,重又望向遠方仍在零散接戰的疆場。這場兄弟相見的場景,畢竟隻是全天戰事中一個小小插曲罷了。
統統那些影象的片段,有的痛苦的、有的感慨、有的屈辱,但總會有血脈相連的兄弟存在。當年家國破裂、亡國之民在晉軍士卒監督下艱苦度日時,阿誰圍著本身身後小跑的娃娃;後士衡公北上週旋於大晉高官權貴之間時,常常捧著麈尾陪侍在旁的孩子;偶爾得暇,錦袍金鞍縱馬射獵時,騎著小馬跟從在後,吵著要鹿肉吃的少年;將份份家書塞在巨大行囊裡,牽著條黃犬踏上千裡征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