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是個歇不住的人,搬開了井口的壓石,又從房間裡翻出了炊具,再出門去,去店主借了些米,向西家要了些菜,埋鍋造飯就折騰起來。
一片鬱鬱的鬆柏林中。
罷了,老兵又領著李長安去了中間的房舍。
可惜,此身已是耄耋之年,故園早已物是人非。最怕呼喊之人,早已天人永隔;奔向的家,也已然荒廢傾頹。
而村中那環繞不散的霧氣,像是遇熱即化的薄冰。滾燙的陽光一照,便剝離下一大塊。
“還是用上了。”
“本來這是我的墓。”
老兵瞪大了眼睛,語無倫次。
“我自曉得。”
老兵明顯也是睹物思人,沉浸在了昔日光陰中,久久,才捩了下發紅的眼角。
穿戴綵衣的巫覡跳著奇特的跳舞,含糊不清的腔調在郊野中迴盪。
“方外之人那裡不能容身呢?”、
李長安答非所問,慨然一歎。
他又抽出長劍,割去墓碑上的藤蔓。
老兵茫然不解。
老兵躬身應喏,隻是俄然有些扭捏。
他又想起少年光陰。
老兵無言地鵠立在一排墓碑當前。
老頭聽了,倒是欲言又止,沉默著指向了村莊深處。
整扇門板就“哢嚓”一聲倒了出來,撲起漫天煙塵,還驚到了在屋中築巢的雀鳥,撲騰著翅膀滿屋亂闖,不知怎的撞散了屋瓦,“嘩啦啦”掉下來碎了一地,留下一個大洞裡,鳥兒投向彼蒼的剪影。
他又想起丁壯光陰。
“大郎?”
可這老頭彷彿有點耳背,老兵連續喚了好多聲,都冇有迴應。
“涇原兵變之時,我隨軍北上靖難。當時,我與家人的音信尚未斷絕,舍弟托報酬我送來喜信,說我嚴家後繼有人,弟婦生下了一個侄兒。我當時還特地買了一麵撥浪鼓,想著打完這一仗,就回家將鼓送於侄兒作週歲禮。誰知,這一去,就是展轉半生。”
“你還冇想起來麼?”
“村莊荒廢到這般境地,滿地骸骨都無人收斂,也不知附近的縣城又是甚麼模樣?道長此行,萬望謹慎啊。”
他把飯菜擱在院中一個大石墩上。
老兵久久站在村口,目光儘是欣然。
李長安將其拾起,拂去灰塵,帶入鬆林,放到了老兵的墳前。
但見碑上雕刻著:
經文唱罷。
“勞煩道長操心了,陪我這個死不自知的胡塗蟲折騰了一回。”
“人之常情。”
“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