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八老走到家中,天晚入門,將銀、簡都付與金奴收了。將簡拆開燈下看時,寫道:“山頓首,字覆愛卿韓五娘妝次:向前會司,多蒙厚款。又且雲情雨意,床笫鐘情,無時少忘。所期正欲趨會,生因粗軀灸火,有失卿之盼望。又蒙道人垂顧,兼惠可一佳看,不堪感感。二一日司,容劈麵會。自金五兩,權表微情,伏祈支出。吳山再拜。”看簡畢,金奴母子得了五兩銀子,乾歡萬喜,不在話下。
且說吳山在旅店裡,捱到天晚,拿了一個豬肚,俏地裡到自臥房,對渾家說:“可貴一個識熟機戶,聞我灸火,本日送兩個熟肚與我。在外和朋友吃了一個,拿一個返來與你吃。”渾家道:“你明日也用作謝他。”當晚吳山將肚子與妻在房吃了,全不教父母知覺。過了兩曰。第一日,是六月二十四日。吳山起早,告父母道:“孩兒一貫不到鋪中,喜得本日好了,去走一遭。況在城神堂巷有幾家機戶賒帳要討,入城便回。”防備道:“你去不成繁忙。”吳山辭父,討一乘兜轎抬了,小廝壽童打傘跟從。隻因吳山要進城,有分數金奴險送彆性命。恰是:
喻世明言第三卷新橋市韓五賣春/情
且說吳山在床上方閤眼,隻聽得有人叫:“吳小官好睡!”連叫數聲。吳山醉眼瞥見一個胖大和尚,身披一領舊褊衫,赤腳穿雙僧鞋,腰繫著一條黃絲絛,對著吳山打個問訊。吳山跳起來行禮道:“師父上刹那邊?因甚喚我?”和尚道:“貧僧是桑萊園水月守方丈,因為死了門徒,特來感導官人。貧僧看官人邊幅,生得福薄,無緣受享繁華,隻好受些平淡,棄俗削髮,與我做個門徒。”吳山道:“和尚好冇分曉!我父母半百之年,止生得我一人,立室接代,創建家聲,如何削髮?”和尚道:“你隻好削髮,若還貪享繁華,即當命天。依貧僧口,跟我去罷。”吳山道:“亂話!此司是婦人臥房,你是削髮人,到此何乾?”那和尚睜著兩眼,叫道:“你跟我去也不?”吳山道:“你這禿驢,好冇事理!隻顧來纏我做甚?”和尚大怒,扯了吳山便走,到樓梯邊,吳山叫起屈來,被和尚極力一推,望樓梯上麵倒撞下來。撤然驚覺,一身盜汗。開眼時,金奴還睡未醒,本來做一場夢。感覺有些恍忽,爬起坐在床上,呆了半晌。金奴也醒來,道:“官人好睡。可貴你來,且歇了,明早去罷。”吳山道:“家中父母掛念,我要歸去,彆曰再來望你。”金奴起家,分付安排點心。吳山道:“我身子不快,不要點心。”金奴見吳山神采不好,不敢強留。吳山整了衣冠,下樓辭了金奴母於吃緊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