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方轉首掃了陳瀅一眼,美目彎了彎:“你彷彿並不是特彆吃驚呢。”
口中說著道歉之語,然她看向陳瀅的眸光卻極深,似在摸索、又似篤定:“我就是覺著有點兒奇特罷了。那甚麼女校啊、女醫館啊、庇護所啊,另有你的那些講義兒,我活了這麼久,真是頭一次見。”
她搖著頭,麵上是濃濃的不覺得然,甚而另有幾分鄙夷:“‘變家天下為均天下’、‘以人治莫如以製治’,此二條,便是我風骨會之要旨,亦是我六度死生、讀史百遍、痛定思痛後得出的結論。”
陳瀅麵色不動,唯望向吳太妃的眸子裡,隱了一絲震驚。
你從那邊來?
時候與空間,宿世和此生,在她的身上,早就不再是經緯清楚的線,而是繞作一團的亂麻。
抑或是此際於十裡長亭以外、與人夜話的侯門貴婦?
真正的來處。
陳瀅沉默無語,吳太妃似也不需她作答,彎眸問她:“好孩子,你且猜一猜,我在這大楚活了多少年了?”
月懸空、風捲雲,星粒子貼在雲後,隨風雲聚散,若隱若現。
語畢,她複又將衣袖一展,含笑道:“這一問委實還能夠換個問法的,比方,你自何時而來?”
吳太妃見狀,低低一歎:“唉,這倒是我的不是,此人年紀一大,說話就有些倒置,不怪你如此,我本身也感覺臉孔可愛。”
她再未推測,在封建君主製的大楚朝,在這個三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當代時空,竟得耳聞如此先進、如此前衛的ZHENG治觀點。而相較於吳太妃的七世重生,這近於謀逆的談吐,才更令人吃驚。
但是,這一問,又是因何而生?
陳瀅靈敏地捕獲到了這一點。
陳瀅一怔。
她斂住視野,側首向吳太妃投去一瞥。
陳瀅點了點頭:“我天然很情願聆聽。”
這一刻,她又是方纔那灑然安閒的模樣,再無丁點失落,隻笑問:“雖則你不肯說,我卻還是想與你多聊兩句,卻不知你可願聽?”
“細細算來,我在大楚朝活過的年初,恰是一百四十八年。”吳太妃道。
元嘉帝祭文中說得明白,吳太妃“享年”四十八歲,亦便是說,她在大楚餬口的年初,也就這麼多。
我是誰?
極淡的一縷眼風,不見情感,一如她平素的模樣。
“啊喲,我這麼問,怕是過於冒昧了。”吳太妃俄然笑了笑,麵上是自知講錯的歉然。
陳瀅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