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的花瓣兒，堆疊繁複，偶有一兩片探去半空，似素筆揮去一撇，卻又於最纖細的末梢處，頓筆停墨，再微微向裡一勾。
夏書不由自主昂首，水汪汪的眸子，向陳勵身上睇了睇。
陳勵始終冷眼旁觀，不置一語，此際聞言，也隻麵無神采地“嗯”了一聲，便負了兩手，搶先跨進院門兒。
嗬，如許就說得通了。
直待掌中塞進一盞熱茶，她才如夢方醒，下認識往周遭看。
這又是何意？
既然陳勵執意要送她返來，她自需和婉服從，方能顯出賢妻的風致來，不是麼？
本來，柳氏與陳勵琴瑟和鳴，許老夫人治家又嚴，有些事情，她們並不敢肖想。
隻是，未待她開口相詢，陳勵便又緊接著叮嚀：“另有，太太去溫泉莊子靜養的時候兒，得重新換一批奉侍的人，你現就叫小我把這話奉告母親，就說是我說的，請母親挑幾房奪目強乾的下人，也好叫太太人在外頭有個幫襯，不至於受人欺瞞。”
他們老爺今兒這模樣，像是又回到了兩年前魘勝事發的時候，且比當時候看著還要冷酷。
她側首望向陳勵，笑容一點一點地淡了下去。
婆子大驚，忙把頭垂得更低，不敢再到處亂瞅。
此時，春琴與夏書亦儘皆麵色慘白，立在那門框子邊兒上，打擺子似地顫抖，若冇有門框擋著，隻怕她們就要軟倒在地。
生安上的笑容，浮泛且易碎，似隻需順手一摘，便可拋之於地，散作滿地殘渣。
柳氏麵上肌肉顫抖，白膩膩的頰邊，便嵌了一個笑。
那靴子穩穩踏下台磯，正待往前，卻忽地一頓。
這一頓，倒叫緊隨厥後那雙繡了牡丹的精美繡鞋，也跟著頓住。
“是，我在。”陳勵言簡意賅隧道，語聲毫無起伏，一如他冇有神采的臉。
秋風拂來，他廣大的袍袖裡兜著風，忽爾鼓起、忽爾停歇，連同灑在他身上的陽光，亦有了種刀劈斧斫的冷硬。
難怪他去處如此奇特，難怪他要禁她的足，難怪他……冷得像塊冰。
微甜的茶汁，咽入喉底時，卻苦得她心都在顫栗。
那婆子暗自策畫不已，柳氏倒是一陣心驚肉跳。
聽陳勵這話，竟是不籌算叫她見人了？
隻可惜，陳勵對此直若未知，雖有段時候待柳氏很冷酷，但自曉得她有孕後，他倒又一心一意地起來，對旁人從不假以辭色，倒叫人瞧在眼中、羨在內心。
到底如何了？
一式的黃花梨傢俱，精雅都麗，掛落飛罩下頭懸了一重錦帷，雕了蟲草紋的槅扇中，透出多少冷風，菊花清淺的香氣在房中四散，倒是那多寶閣正中一層的白瓷四方瓶兒裡，拿淨水供著兩枝“一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