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聞言,麵上並無甚憂色,隻蹙眉望向火線船埠。
寶龍號是要來往登州府做買賣的,有些話他們確切不敢多說。
李珩的眉頭鎖得益發地緊,看著陰沉天涯下慌亂而又喧鬨的港口,默不出聲。
這老婦瘦得隻剩了一把骨頭,在這秋風裡更加顯得孱羸,可精氣神卻極足,罵完了又上前一口啐在那婦人臉上,罵道:“你個不要臉的破鞋,挨千刀的剋星!剋死了我乖孫,現在又要來克我兒。我兒如果冇了命,我要你跟著償命……”
船埠處堆積著很多流民,一個個破衣爛衫、麵黃肌瘦,幾個衣不蔽體的孩子團團坐在背風處,正在分食著一塊又乾又黑的餅子。
那船老邁並不知李珩的實在身份,但卻從其言行中窺知其定是不凡,現在便覷著他的神情,顧擺佈而言他隧道:“我們跑船的看天用飯,他們又何嘗不是看天用飯?這幾年又是旱又是澇,那地裡的糧食總不敷吃,這些都是從北邊兒過來的,傳聞北邊的地盤裡現在連一棵草都不生,唉。”
胡管事倒是衝李珩笑了笑,還打了個號召:“先生這是要下船了。”
那赭衣婦人始終將頭垂得低低地,一個字都不說,態度極其和婉。
這一行人穿著精潔、擁婢馭仆,看著就非同普通,縱使有帷幔諱飾,那女眷身上富麗的服飾,以及外頭男人們的高頭大馬,還是讓那些流民們主動地避到了一旁,也無人敢上去討要東西,一臉木然地看著這群朱紫在飛揚的灰凡間消逝了蹤跡。
李珩淡淡地點了點頭,冇說話,負手望向遠處。
他像是說到了興處,又指著港口的流民道:“說句不怕先生惱的話,這些人委實還算是好的,還能在港口討個謀生,一天也能賺上個一兩文,好歹混個半飽。先生如果再往前頭去,到了那縣城外頭瞧瞧,那纔是……”
那赭衣婦人本能地特長捂著臉,並無丁點抵擋,隻垂下頭來恭敬隧道:“是,娘,我這就去。”
船老在粗暴的臉上,刹時湧出一層怒意。
船很快便已停穩,踏板也搭好了,早有李府管事提早登陸雇好了車,又令人設好帷幔,一眾女眷便棄船登車。
說話間,他便掃了那船老邁一眼,忽地似是想起甚麼,拍額道:“我倒是問錯人了。想你們海上度日之人,那裡會管這些地裡刨食之人的艱苦。”
跑船的男人向來與天鬥、與海鬥、與造化天然鬥,骨子裡自有一股血性,雖明知他是言語相激,也倒是肝火上湧,怒道:“先生忒也瞧不起人,這山東我每年都要跑個兩三回,怎會不知這些人的苦處?倒是先生好笑,甚麼糧食布匹,甚麼棚屋粥食?這些東西先生可曾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