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一會兒工夫,敞亮大道上自遠而近,緩緩行來一架車輦。跟著馬伕籲的一聲喊起,車子在府門前緩緩停頓下來,一隻帶著鐲子的手兒才翻開簾子,便有兩個小腦袋嗖地自簾子一角探了出來。潘湜瞧見,眼睛一亮,趕緊大跨步上前,對著那由人攙著下車來的娘子說道:
金玉直偏過甚來,夕光緩緩在他麵上遊走,勾畫出他一雙清眸,澄徹如許,不沾半點凡塵俗念。憐憐癡癡地朝著那瞳孔深處,抬眼望去,她瞥見虎斑霞綺,瞥見林籟泉韻,瞥見鬆風水月,萬頃琉璃,獨不見蔽傷之憂,參商之虞。
傅辛身後八年,永新六年春,向來力推鼎新、主張與洋人友愛來往的官家,據聞是與使者閒談時,也不知是談起了甚麼議題,言辭冷厲,態度冷硬,與大使鬨得是不歡而散。這不由令京中百姓,又有些惶惑不安起來,暗自裡群情紛繁。
能於千軍萬馬間稱雄,成為那金口玉牙,尊無二上的陛下,徐子期又如何會當真是個心軟之人呢?
“阿郎,便果然一絲痛恨也無麼?”她不甘心,又問了一遍。
憐憐一笑,溫聲道:“乾脆好一番,總算是走了,好一個冇心眼兒的,端的傻人有傻福。”
清風徐來,金玉直緩緩展開眼來,淺笑道:“三郎走了?”
憐憐點點頭,溫聲道:“那就好。潘公年事已長,如果再受監獄之災,隻怕會傷及底子。”
潘湜這才恍然大悟,徐子期雖看動手腕狠絕,可到底還冇絕到不懷舊情的份上,以是他才留了金玉直的性命;而如果放了金玉直,毫無疑問,必會令傅辛如虎添翼,是以徐子期纔將金玉直關了起來,未曾放走。
徐子期稱帝後,幾次三番摸索過金玉直,而金玉直不是裝瘋賣傻,便是假作毒癮發作,總算是令徐子期戒心消減。因此此次潘湜前來,憐憐對他雖有幾分感激,卻也並非全然信賴,隻當他是來做徐子期的探子。
她對徐子期恨極。
昔日的花太歲,潘三郎潘湜懷揣著一兜子西洋傳入的洋生果,殷切地候在一處府邸前門處,左顧右盼,也不知是在等候著哪一名的到來。
代西平的死,金玉直的傷,細究起來,皆非天災地動而至,實乃徐子期趁亂而為。他親手砍殺代西平,拋屍荒墟,燒其麵龐,亦在金玉直受傷以後,郎中診治之時,借醫治來威脅金玉直,逼其為己所用。金玉直抵死不從,心向故國,徐子期便命郎中耽擱診療,使得金玉直畢生不能下地,以後又讓郎中騙金玉直食用阿芙蓉,令其成癮,認識恍忽而神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