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富淡笑著從地上拾起一塊頑石,在堤壩上用力點出一個點道,“從黎平府古州,到都勻府丹江,再到苗侗族樹寨,三點一線,其四全麵都是人跡罕至的富強叢林,我想那位張廣泗將軍要想找到猴兒酒還是有機遇的。”
年季無語,隻見年富沉吟很久說道,“我隻是獵奇李又玠李大人的態度——”年季微微展開眼睛,瞄向年富,“他的態度如何了?”年富凝神沉眉,“前後態度有著奧妙的竄改。”年季挑眉,“噢?”年富執起筆,沾了點徽墨,略作停頓,“我一向都信賴這個天下上冇有無緣無端的恨,也冇有無緣無端的愛。”
年富暖暖一笑,將身上長袍裹緊,低聲吟誦道,“一氣連江色,寒寒萬古清。客心兼浪湧,時勢與潮生。路轉青山出,沙空缺鳥飛。幾年滄海夢,吟罷獨含情。”德馨立於年富身側,剛好能將大半江風攔截於身前,德馨點頭,“宋朝楊蟠的‘錢塘江上潮’詩是好詩,可與此時現在氣憤的錢塘江水相去甚遠。朗朗讀來,多了一絲傷感,一絲老氣橫秋。”年富見他說得煞有介事,因而淡笑道,“那你有更合適的嗎?”
政治旋渦裡的暗中與殘暴,年富見得太多,多到已經麻痹。難怪年季喜好喝酒,酒的確是件好東西,能讓人臨時忘懷煩惱,“你信賴這個世上有因果報應嗎?”德馨點頭,“信賴。”年富淡笑,隻是在那微微上挑的嘴角暴露一絲苦澀,“我想年季上輩子定然是欠了我的。”德馨望向淡笑點頭的年富,心中不由得一絲抽痛,“我想上輩子我定然也欠了你的。”年富一愣,隨即扭頭望向德馨,近在天涯,年富讀懂那雙烏黑眼眸深處的惺惺相惜。
年富挑眉,臉上的神情平靜自如,“那好事呢?”李又玠道,“好事就是本官要與小年大人一起出發返京。”年富一怔,隨即笑道,“能與李大人同輦同路,下官不堪幸運。”李又玠癟嘴,“謊話!從你第一次走進這思靜齋,本官就發覺到你的警悟與防備,固然粉飾得滴水不漏,可又如何逃脫得了本官的一雙眼睛。”
當年富全須全影的呈現在浙江總督府門前時,實在引發不小的騷動。年祿哭紅腫著一張柿餅臉,跪倒在地,死死抱住年富的大腿嚎啕大哭。年季亦是黑眼圈深重,“這三天你跑到那裡去了?!李大性命令全城搜刮,刨地三尺,愣是冇找著你人。我還覺得你被人投進錢塘江餵魚去了!”年富笑道,“我是去錢塘江了,但不是去餵魚,是去觀潮了。”說完撩起長袍走進總督府,若不是行動之間略有些大病初癒以後的虛軟有力,年季還真的覺得他去觀潮了,瞧著表情格外的陽光亮媚,連笑容也彷彿扒開雲霧,比平時逼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