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和以往的上千個日子一模一樣。
小六見錢眼開，也顧不上問麻子鬼鬼祟祟在乾甚麼，抓著荷包就衝了出去，麻子哭嚎著追，“彆啊，六哥，那是我存來娶媳婦的錢……要乾端莊事情……”
玟小六看了看天氣，估摸著還能再睡一個時候，低頭看到男人臟汙的頭髮，皺了皺眉頭，叫串子：“帕子、熱水、水盆、木桶。”
如麻子所料，小六不再讓麻子照顧叫花子，從喂藥餵飯到擦身子擦藥，小六都親力親為。
“啊？誰不嫌棄？”麻子抓抓頭，“哦！你說六哥不嫌棄你就行？他不嫌棄你有甚麼用啊？你看六哥那懶模樣，頭頓吃了飯的碗能接著吃第二頓，衣服和抹布一樣……”
麻子為了叫花子將來不會因為名字痛恨他，要求道：“六哥，好歹重新想一個吧。”
小六說：“我查抄過他的喉嚨，有必然的毀傷，說話的聲音會變，但應當能說話。”
葉十七點了下頭，麻子和串子揣摩了下，感覺還不錯，也都笑嗬嗬地和十七打號召。
男人低垂著眼，一隻手按在榻上，支撐著身材，一隻手摁著腰上的浴袍，手指枯瘦，顯得非常長，新長出不久的指甲透著粉嫩嫩的白。
人生忽如寄
小六的視野一向跟著他的手動來動去，可看著看著俄然扭過了頭，用力地啃著鴨脖子，收回哢嚓哢嚓的聲音。
小六把一小截甘草丟進嘴裡，含含混糊地說：“今後見了熟諳你的人，你也聽我的？”
男人搖了下頭。
在院子裡清算草藥的麻子指指門外，“那邊來了個叫花子，我扔了半塊餅給他。”
麻子焦急，“彆啊！錢你漸漸還，腿但是大事，大不了你今後更加還我。”
被小六經心照顧了大半年，男人固然不像剛開端似的瘦得皮包骨頭，可還是非常輕，小六抱起他時，唸叨：“多吃點啊，都硌著我骨頭了。”
早晨大師大魚大肉大酒了一頓，小六和串子是不吃白不吃，吃得樂不成支；麻子是多吃一口少虧一點，吃得痛不欲生；老木邊喝酒邊瞅十七。
門緩緩拉開，男人扶著牆，盤跚學步般、搖搖擺晃地走了出來。之前都是太陽快落山時，小六把他抱出來，讓他透透氣，曬曬太陽，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走進院子。他靠著牆壁站著，仰著頭，沉默地望著廣寬的藍天白雲。
麻子和串子都呆呆地看著男人，因為他身上可怖的傷給他們留下了很不鎮靜的經曆，讓他們總會下認識地躲避去看他，串子乃至從不進他的屋。這是第一次，他們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樣。墨黑的長眉，清澈的眼眸，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簡樸的粗麻衣衫，倒是華貴的姿勢，清雅的風采，讓麻子和串子一刹時自慚形穢，不由自主就生了畏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