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鐘老太爺年青時也瘋過，歎了口氣遣人來問孫女見不見，鐘薈闔眼躺在床上寂靜了好久，終究還是對她阿孃點了點頭。
那大抵是宿世衛玨最後一次來見她的景象，卻並非她親眼所見。
她和衛玨隔著一架繡岩桂的紗屏坐著，在針線稀少的處所便能模糊約約看到他頎長而矗立的身影。她記得夢中的衛玨對她道：“小十一，你隻消說一個是字，我明日便親去射兩隻雁，上門來求娶你。”
最後還是叫身量與她差未幾的婢子穿了她的衣裙，梳了她常梳的髮髻，插戴了她的簪子，繫上她的環佩，隔著那扇紗屏，替她泣不成聲地聽完了衛玨那席話。
那是在她祖父的內書房裡，約莫是暮秋時節，院子裡銀杏葉鋪了一地，廊廡上也落了幾片，風過期便一圈圈打著旋。
“你是否也感覺阿翁沽名釣譽，誑世盜名？”衛老太爺年青時有“九皋鳴鶴，空穀白駒”之令譽，現在雖已年過花甲，鬚髮皆白，眼角嘴邊生了很多細紋，可仍舊稱得上清臒超脫，笑起來模糊可見當年風韻。
“逼？”衛老太爺並未如衛玨所料勃然大怒，反而拊掌而笑，“阿難，本日阿翁算是從你這嘴裡聽到了一句實話。冇錯，是阿翁在逼你們，是衛氏墓塚中的枯骨在逼你們，你們這些饌玉著錦的小兒郎，身寄虎吻危同朝露而毫不自知！冇錯，衛氏眼下勢焰熏天，軒蓋不斷，豈不聞‘常者皆儘,高者必墮’？要怪便怪你們的父輩都是些軟骨頭的乾才，撐不起我衛氏門楣！”
衛玨一顆心直直地往下落，彷彿永久觸不到底，可他還是恭謹地答道：“是，全憑阿翁做主。”
常猴子主看出她興趣不高，來時固然暈得七葷八素，可起碼神采是歡樂的。她本著以美人之憂為己憂的精力體貼道：“如何了？是衛郎湯餅不好吃麼？我就說吧，你們薑府又不是冇湯餅。”
她無端就想起了入山時在牛車上做的阿誰夢。
常猴子主馳驅了大半日，切身上陣激辯醜八怪荀凸眼，末端又心力交瘁地找那多事的薑二孃，也是疲累不堪，不一會兒腦袋便像阿花啄穀子似地一點一點，呼吸也沉重起來。
“孫兒謹遵阿翁教誨。”衛玨斂容沉聲答道。
鐘薈一口咬定本身從那衛郎湯餅攤溜出來後在寺裡迷路了，和來尋她的侍衛剛好走岔了，直到剛剛纔好不輕易找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