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拇指轉過身扶起黑娃,擁攙著走到火堆跟前坐下來,往火堆裡增加了幾塊木料,爆出劈劈啪啪的聲響。他沉寂地說:“兄弟,令尊鹿三叔但是個好人哪!”黑娃不大在乎地問:“你認得?”大拇指歎口氣:“我跟三叔在一個號子裡坐了半年哩!豈止認得。”黑娃駭怪起來:“你是……三官廟裡阿誰領著世人‘交農’的和尚?”大拇指抿著嘴算是默許,終究選定了一個向黑娃坦露本身詭秘得絕無人知的出身的機會,半自嘲弄地說:“我也是因了一個女人才落草的喀——”

他瞥見黑娃一變態態的神情就不安閒,逼著問:“到底咋啦嗎?你信不過我你能夠不說,那就甭給我擺這個毬勢相!”

芒兒打製車軸的勝利形成了徒弟的驚駭,他哀思地說:“我悔怨收了你這個門徒。”芒兒能聽出來話味兒,徒弟驚駭他學成歸去也開一爿車店,自家的獨弟子意就做不成了。芒兒說:“徒弟你放心,隻要你不彈嫌我,我就在你這鋪子乾到老。”徒弟說:“你這娃娃不得了,你太靈了……”芒兒的勝利使兩位比他年長、投師時候也更早的師兄感到了尷尬,他們彷彿籌議過似的齊茬兒不睬芒兒了,逢到芒兒需得他們幫手抬木頭拉墨鬥的時候,大師兄倒還罷了,二師兄把統統的妒火都表示在臉上,用心擺出漫不經心的傲眉氣眼,部下碰到甚麼就摔摜甚麼。芒兒隻當看不見聽不著。徒弟卻看不下去了:“把勁使到正向上,把眼窩盯到卯竅上,誰都能學妙技術。”二師兄固然大要上有所收斂,惡根卻就此伏下。

黑娃回盜窟的路上碰到暴雨,人和馬都被澆成喪魂失魄的落湯雞,他把馬韁交給等待他返來的大拇指,坐在石凳上就站不起來了。盜窟燈滅火熄,和他一起出山做活兒的弟兄早已返來,吃飽喝足以後已經躺下睡了,約莫到明天晌午纔起來。盜窟餬口與內部天下陰陽倒置,晝伏夜出必定是天下上統統強盜們共同的餬口規律。每次出寨做活兒返來,大塊抓肉大罈子灌酒,直吃得腹滿肚脹,直喝得天昏地暗,然後倒頭睡去。黑娃從送飯來的弟兄端著的木盤裡抓出酒瓶,揮了揮手讓他把吃食端走。大拇指在火堆前重新攏起火來,催促他朝火堆跟前挪挪,從速把濕透的衣褲脫下來換上乾的。黑娃不想轉動,他冇有酷寒的感受,拔掉瓶塞兒咕嘟嘟灌下一口燒酒,仍然坐在石凳上垂眉不語,衣褲上流滴下來的水珠浸濕了尻子底下坐著的青石凳子。大拇指雙手反叉在腰裡,站在火堆前瞅瞄著黑娃:“有啥話就說響!還冇見過你本日個擺的這個毬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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