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百事快意喲!”兆鵬嘲弄地說,隨之決計腸問:“你偷返來個媳婦族長不準你進祠堂拜祖,你內心受活不受活?臉上光彩不但彩?”
白嘉軒敲了鑼。白鹿村的男女老幼都被呼喊到祠堂門外的大場上。楊排長講了話,征糧的端方是一畝一鬥,非論水地旱地更不按“天時天時人和”六個品級分攤,那樣太費事。說罷就讓村民撫玩射擊演出。兵士們把從村巷和農戶院子裡捉來的二三十隻公雞和母雞倒吊在樹權上,那三十來個兵士站成一排,一片推拉槍栓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楊排長起首舉起綴著紅綢帶兒的盒子槍,“叭”地一聲響過,就接連響起爆豆似的麋集的槍聲。兵士們的烏黑的槍管口兒冒著藍煙,槐樹下騰起一片紅色的血雨肉雹,揚起長空五彩繽紛的雞毛。冇有死下的雞嘎嘎嘎病篤哀鳴,鮮血從雞的硬喙上滴流下來,曲曲拐拐在地上漫流,幾十條蚯蚓似的血流堆積組合,槐樹下變成了血紅的地盤,披收回激烈的熱血的腥氣。祠堂門外的園地上鴉雀無聲,女人們多數低垂著頭,男人們木雕似的瞪著眼黑著臉,孩子壓抑著的抽泣非常刺耳。楊排長把盒子槍插到腰裡的皮帶上,一綹紅綢在襠前舞擺。他插槍的行動極其蕭灑:“各位父老兄弟,現在回家籌辦糧食,三天內交齊。”
黑娃氣躁躁地問:“你到底要乾啥?”
黑娃被父親攆出門今後就住進了這孔窯洞。窯洞很破,本來的仆人在裡頭儲存飼草和柴禾,夏天堆積麥糠春季壘堆穀稈,安著一扇用柳樹便條編織的柵欄門,製止豬狗進入拱刨或拉屎尿尿,窯門上方有一個通風的小小天窗。黑娃買下這孔窯穴竟然衝動了好一陣子,在開闊的白鹿原上,終究有了屬於本身的一個窩兒一坨地兒了。黑娃借來一個石夯一架木模,在窯洞中間的崖坎上挖土打下兩摞(每摞500塊)土坯,先在窯裡盤了火炕,壘下連接火炕的鍋台,隨之把殘破不堪的窯麵牆扒倒重壘了,從白鹿鎮買來一扇山民割製的粗糙健壯的木門安上,又將一個井字形的窗子也安上,一隻鐵鍋和一塊案板也都買來安設到窯洞裡。當窯門和窗孔往外冒出炊煙的時候,倆人嗆得咳嗽不止淚流滿麵,卻又歡暢得摟抱著哭了起來。他們第一次睡到已經烘乾的溫熱的火炕上,又一次衝動得哭了。黑娃說:“再瞎再爛老是咱自個的家了。”小娥哭泣著說:“我不嫌瞎也不嫌爛,隻要有你……我吃糠咽菜都甘心。”